清晨，程一二站在镜子前发愣，自他母亲的事情过后他偶尔会这样，眼神呆呆地望着一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邓宇唤他，程一二回过头，露出温和的笑：“今天不用上班，你怎么起那么早？”
邓宇简略答了一句：“习惯了。”
他双臂微展，程一二了然，自然地进了他的怀里，房间里没开暖气，彼此分享着体温。稍矮一些的男人在邓宇怀里闷闷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你也一起？”
邓宇故意答得暧昧，程一二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说让他别闹，耳尖却先红了起来，邓宇忍不住把人欺负了好一会儿，才放衣衫不整的程一二去做早餐。邓宇自己去洗漱了一番，又跟着程一二挤进狭小的厨房里，程一二利索地清洗着番茄：“吃番茄面和煎蛋好不好？”
邓宇应了一声，替他递了碗，这显然帮忙不能成为让他留在拥挤空间的理由，程一二接了碗，扭过头来看他，一副你怎么还在这里的样子：“出去时把那台咖啡机也带出去，台子上待会儿要放碗。”
邓宇看向那台咖啡机——是程一二给他买的圣诞礼物——也是这个家里最值钱的物件，邓宇之前有考虑过买，但因为在宿舍不好摆放而放弃了。他父母家中倒是有一款同品牌不同款的，用了两三年了，的确很不错，程一二这次的圣诞礼物下了血本，邓宇暗地里替他心疼钱，表面上仍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并且十分配合地假装不知道咖啡机的价格。
程一二好不容易将邓宇撵出厨房，见他举着个咖啡机在几十平的房子里左观右望，忍不住出声：“先放茶几上吧，等厨房这边忙完了再放回去。”
邓宇依言把咖啡机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那台白色的意大利品牌咖啡机被突兀地放在了纸巾盒和电视机遥控器、外加几本过期良久的杂志旁边，显得格格不入，程一二知道，即便是放在厨房里，这台价格不菲的机器也与瓷砖墙、老旧抽油烟机融不为一体。
有些东西不属于这里，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不合适的。
邓宇给程一二的圣诞节礼物没花一分钱，却也极和程一二心意，不知邓宇是使了什么法子，硬是换班调休，想方设法把圣诞后到元旦假这段时间都空了出来陪伴程一二，似乎是想补齐先前所有的不圆满。对于邓宇漫长又悠闲的假期，韩叙是各种羡慕嫉妒，哀怨地望着邓宇说：“哥，你为什么每次休假时间都能那么精准地卡到我们最忙的时候？”
邓宇自然是不会管韩叙的死活，休假后先是安排了市里附近的几个游玩项目，并且同程一二约好元旦时一起去邓宇的父母家过节。最初，程一二对去邓宇父母家这件事还有些犹豫，虽没直接拒绝，但委婉地提了几句：“和你们一起吃饭......叔叔又是不常回家的，一家人难得聚一次，我去打扰也不太好吧？”
邓宇直接搬出了母亲：“可是我已经和我妈说了，她还念叨着你，说要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程一二最怕麻烦别人，尤其是对自己向来疼爱的邓家妈妈，即便心中仍有不安，也不得不应了下来，开始在网上查送老人什么东西最好。
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同邻里亲戚并不交好，逢年过节也就他们一家子独过，伺候好程军就行了，于是程一二对这些人情世故也是一知半解，只能通过手机搜索了解。
邓宇看他整天捧着个手机愁眉苦脸的，哄着说陪他一起去选，实际上早已将程一二要带去给他父母的东西偷偷备好，到时将东西拎过来说是同事送的，正好拿去孝敬老人，便不必程一二再多破费。
邓宇也是最近才发现程一二有记账的习惯，对智能手机还不是很了解的他托赵梓帮他下载了一个可以记账的APP，每天睡前都要仔仔细细地将今天的开销记上。他原本以为程一二是以前去市场卖鱼时留下的旧习，再者对自己的财务仔细些也没什么不好，便一直随他去了，后来有一天无意瞥到程一二居然是将自己为他花的钱一笔笔记在账上，事无巨细，连他顺手给程一二买的早餐和豆浆都会记录在上。
他一直想寻个机会同程一二说这件事，饶是邓宇，在这件事上也不知如何开口，担心自己提出反倒会伤了程一二的自尊心。
在厨房做早餐的程一二忽然问道：“今天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影院就在商场的顶楼，与邓宇的计划不约而同，他原本的安排本来是带着程一二去商场买几件衣服，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程一二又总穿着那几件穿旧了的冬衣：“好啊，你想看哪部电影，我来订票。”
“不用了，赵梓送了票。”程一二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一时被炒菜的油烟呛了喉咙，咳嗽几声后才继续说道，“挺久之前就送了，离到期还剩几天，你前阵子工作忙，我也就没告诉你。”
邓宇走进厨房，替程一二边拍背边按开了抽油烟机：“他怎么忽地给你送票了？”
老旧的抽油烟机立刻发出类似垂暮老人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又像即将报废的摩托车引擎声，总带着些颓丧无力。程一二熟练地将煎好的鸡蛋放进两个人的碗中，又洗了两双筷子：“是这样的，我有次和赵梓提起我没去过影院，以后想去看他演的那部贺岁档，唔，就是我之前跟他进组的那部电影。赵梓一听这话，就立刻送了我两张电影券。”
邓宇一边听着程一二的话，一边替程一二将两碗面端到客厅。程一二有模有样地模仿着赵梓的语气：“他当时皱着眉头，就说：’你人生第一次进电影院看的电影就是我演的那部，未免也太悲惨了。这两张电影票给你，你还是要对中国电影产业怀有希望的，千万不要因为我那一部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想到赵梓当时的那副不能祸害孩子的神情，程一二不由莞尔：“之后他还说了一大堆话，我也没听太多，大概是说我为什么想不开要去看那部电影，他自己首映时都打算全程睡觉之类的。”
那位学长倒是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邓宇暗暗想道，嘴上叮嘱着：“先吃早餐吧，面要坨了。”
程一二乖乖应了一声，坐在邓宇身边安静地吃面条，邓宇忽然问道：“对了，他送你的电影票是什么电影的？”
程一二当时也没留心，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叫什么死亡来着？我等会找到后看看，反正听赵梓说是部国外的恐怖电影，好像在北美那边还挺受好评的......邓宇，你脸色怎么忽然变了？你不喜欢看恐怖电影吗？”
只有在爬狗洞时露出过的复杂神情再次浮现在邓宇脸上，他欲盖弥彰式地揉了揉程一二的头发，干笑几声：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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