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聆听老友
她坐在桌旁，用手撑着下巴，隔着绿荫看柳翕。
他双手上下灵活翻飞，在给自己做一碗茶汤。一般市面上的秫米面只简易沏了碗便撒了层芝麻便完事儿，那样的茶汤初初入口还觉得香甜，越喝到后面越没味道。
柳翕的茶汤不是这样的做法，他先沏半碗秫米面，洒了一层芝麻，再沏半碗再洒一层，这样一直见底了还有香味。
她还注意到，柳翕不用整粒的芝麻，他先将芝麻下铁锅炒了，炒得焦黄不糊，再以擀面杖压碎，这时候，芝麻的香气才真正溢了出来。
柳翕的能耐，原来不止于写画和音律，她一边不停尝着茶汤，一边暗自佩服柳翕。
柳翕把香气四溢的茶汤温和的搁在馋了许久的卫洱桌前，然后坐下来瞧着她略微羞赧的看自己一眼，便埋头茶碗里，倒也没说什么，微微笑着掸落自己身上沾染的面粉。
柳翕的茶汤喝起来比闻起来味道更胜一筹，她虽不挑剔吃食，但也算尝了许多饭食珍馐，嘴也养得很刁，还是想像老夫子一样摇头晃脑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等一碗茶汤见了底，才听得柳翕开口问，“栀子算算很大了吧，当年失了联系一直没机会给她买点东西，现在倒不大清楚她喜欢什么了。”
卫洱怔了一下，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勺子。你不清楚无可厚非，你大概不知道栀子的亲生父亲，现在恐怕也不知栀子喜好。
“这怎么能怨你，战事来得疾又凶，谁也不愿意的。倒是你…芙浮呢？”
提到芙浮，柳翕的神色明显柔和了不少，“今日天儿闷，芙儿既有孕，便觉着乏歇在客栈里了。”
“芙浮有身子了啊”，她笑起来，捕捉到柳翕眼底的宠溺，“也是，芙浮嫁与你也有好多年了，所幸还这样如胶似漆。”
而自己与孟昙，早已劳燕分飞。
“是老二了，前面芙儿已为我添了一子，现在念叨着还想给添个妹妹呢。”柳翕全然没注意到卫洱脸色微变，沉浸在儿女双全的天伦之乐里。
听到眼前男人三句不离芙儿，她突然有些羡慕周芙浮，没想到这些人里面，她才最有福气，嫁了能惜她懂她的男人柴米油盐，与子偕老。
她眼睛里有东西在动，“柳爷好福气啊。”
“你跟小孟爷就没想再要一个？哦不现在不能叫小孟爷了，听说他现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是抗金的猛将呢，该叫孟将军了，您说是不是啊将军夫人？”柳翕抿着薄唇，丹凤眼掩不住笑意，显然是在逗乐老朋友。
“我被孟昙休了。”她突突的一句话，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难以置信的男人。
卫洱跟着柳翕在他们生活的镇子里落了脚，小镇人不多，客栈饭馆倒还各色齐全。刚跨进客栈的门槛，周芙浮便托着腰迎了上来。
看得出来是来迎夫君的，看到柳翕身边还站着一个卫洱的时候，居然又哭又笑了好一会，战乱让很多人都断了联络，许多老友可能一经离别便再也不会再会，她此刻却很理解周芙浮，被她感染得也开始抹泪，两个女人不顾客栈里的人看着，就抱头痛哭起来。柳翕看着虽忍俊不禁，但也没多加劝阻，任她俩去了。
客栈里的饭菜不算精致，但几道小菜做得也还算干净可口，柳翕夫妻俩招呼了卫洱饱了腹，又让人放了热水，让她舒舒服服的泡了澡，虽没了人在旁边伺候着，也还能习惯。
洗完了神清气爽，夜色倒也还不晚，她举着灯笼在楼上吹吹风。刚把灯笼挂好，席地坐下，身后便有人打着灯过来坐在了她身旁。
周芙浮的肚子还不算大，正常活动也还算自如。
“星星很久都没有这么亮了吧，总感觉此处的星星没有襄州的亮呢。”
卫洱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身在异乡月亮都是家乡的圆。”
之后她跟周芙浮说了很多，本不是熟稔的朋友，却从休书讲到苏潋儿，她大概是很久没有倾诉了，莫名的很享受吐露内心的感觉，两个人都掩在暗色里，并不用去掩饰什么，真实而轻松。
不得不说，周芙浮也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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