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璜则是神情平静回道：“初次与名扬天下的鲜卑铁骑交手，一时手痒想要亲自感受一下对方的实力，犯不着这么紧张。”
李应嘿嘿一笑道：“大人倒是胆色过人，不过普天之下，以如此这般方式‘感受’鲜卑铁骑实力之人，大人怕是头一个。”
那边厢一直没有作声的高顺，此时也是沉声说道：“大人可知，此番乃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是后一轮箭矢没有射中敌骑，怕是此刻躺在此处之人，便是大人了！”
“如此近的距离，敌人又骑于战马上，以你三人的箭法，断然没有射不中的道理。”董璜不以为意说道。
高顺则摇头道：“战场之上，又哪有确定之事，万一急切之下失手……”
董璜淡然说道：“既是万一，那便是天意如此，又何需多虑？”
说完之后，董璜目光落到了那已毙命的敌卒身上，前一刻这两个魁梧彪悍的鲜卑斥候，还在呼号喊杀，此刻已是变成了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这真是一个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操蛋时代，即便这是两个敌人，心中也是难免有些感慨。
目光紧接着落到了那两匹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战马身上，其中一物让董璜刚刚升腾起的一丝同情心消散殆尽。
那是一个尚有血液挂下的头颅，头发披散，神情狰狞，像是在诉说着死前所受的痛苦和心中的不甘。
这是那个落马而亡的北地边军斥候，其头颅本已经成了鲜卑人的战利品，若不是董璜等人出手，怕是他将死无全尸，实在是悲惨至极。
默默的盯着这个头颅看了看，从外表上看，这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或许要更年轻一些，毕竟此时颇为脏乱，应该是略微显老了一些。
这个年纪，可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作为一名边军斥候，，他固然是死的光荣，死得其所。但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的离去，又会给家人带来何等的痛苦？
想着这些，董璜蓦然间心头火起，脸上寒意笼罩，旋即便是拎着断刀朝敌人的尸体走去。
……
富平城。
这是一座建于黄土高台上的城池，四周黄土塬似刀劈般陡峭，让这座城池看起来格外的大气磅礴。
也正是因为如此形制，此处又被称为斩城，实在是颇具特色。
这座建于高台上的城池，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那本就陡峭的塬壁外加上坚固的城墙，可谓是易守难攻之典范，正因为如此，北地郡的郡治便设在此处，历代以来，此城便是大汉边军抵御外敌之屏障。
此时的富平城，没有了往常的恬静舒缓，没有了寻常之时的轻巧。城头上飞舞的战旗，甲胄鲜明往来不息的士卒，让此城笼罩在一股肃杀的气氛中，让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
这样的气氛，对于富平城中的百姓来说，已是有几十年没有感受过了。
除了城中为数不多的老人，经历过几十年前的羌乱之外，年青一辈的富平人，还是头一遭感受到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
北城门望月楼中，此时也正有数人端座。
主座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余岁，身穿布袍，脚穿草鞋，外加上他那黝黑干瘦的皮肤，看起来与寻常老农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能在此处端坐上首，又兼腰佩黑绶，其身份自是不同凡响。
此人名叫周洪，乃是监察凉州八郡官吏的现任凉州刺史，算得上是凉州如今最大的官员。不过，他的脸上此时一片愁云惨淡，满是忧虑，那深陷入眼眶中的双眼，也是略显暗淡无光。
他此刻如此神情，实在是因为这个凉州刺史难当啊！
凉州是什么地方？
大汉十三州，要说哪个地方的官最难做，毫无疑问，当属凉州无疑。至于原因么，凉州这几十年来，饱受战火摧残，百姓流离失所，可谓是民不聊生。
在这样的地方做官，几十万人的吃饭问题，便是头等大事。百姓没有食物充饥，便会铤而走险，人少为盗，多则为寇，聚众则揭竿而起。
凉州的匪患为何如此严重？还不都是因为饥饿闹的。试想，若是能吃饱穿暖，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愿意干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行当？
然而，凉州大片的土地被羌人侵占，本就贫瘠的土地，产出实在有限，没钱没粮怎么办？那便要求爷爷告奶奶，请求朝廷拔款调粮救济了。
朝廷对于凉州之事自然一清二楚，凉州羌乱打打停停这么多年，朝中大臣少有未到过凉州者。是以在初始之时，朝廷调拔的钱粮，倒是不曾短缺，这也让疲惫不堪的凉州缓过来了一口气。
可好景不长，麻烦随之而来。
大汉国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先是各处蝗灾水患不断，再是贪官污吏不绝，以至于各州暴民四起。
更要命的是，北部州郡连年遭到鲜卑人的袭扰，内忧外患四起，导致国库空虚，如此一来，朝廷对于凉州的赈济便连年减少起来。
不止如此，朝中更有看上这些赈济钱粮之人，为首者便是“十常侍”。
这些阉宦常随天子身旁，于各处要职安插亲信实乃易如反掌之事，若是雁过拔毛也就罢了，要命的是，这些阉宦胆子太大了，赈济钱粮十之六七皆入了他们的腰包之中。
对此，他还毫无办法。
凉州各郡官吏之中，刚正不阿之人不在少数，上表陈奏宦官贪墨赈济钱粮之奏章，如雪片般飞往京城。
然而，那飞舞的雪花没有翻起丝毫的波澜。
更让人无语的是，被检举贪污赈济钱粮之事的宦官没事，那些上表陈奏之人，反倒是遭了秧。
运气好的，被革职丢了官，更有倒霉的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抓捕，下了大牢，这都叫什么事？
周洪不是没有得罪阉宦的骨气，他只是想留在凉州，都为百姓做点事情。
试想，若是他这个刺史的位置，再被那些阉宦的门人弟子占了去，他个人荣辱倒是无关紧要，但凉州的百姓怎么办？
然而，眼下更要命的事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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