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之反常者为妖！
冬过春初之际，本是游牧民族最为虚弱和疲惫之时，更是草原上急需恢复生机的紧要关头。如此情况便与我们汉人的说“一年之际在于春”是同一个道理。
北方胡人每每南下，皆是在秋后，彼时草原上的牲畜膘肥体壮，军需才有保障。
如今雪未尽，草未长，草原上便有了动静，也难怪三叔会有如此反应了。虽然他只管州郡治安，不需操心与羌胡作战之事，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凉州乃是大汉之凉州，是几十万凉州人的凉州，这里任何的情况都牵动着所有凉州人的心。
于塌上对座，董璜已是惭惭的熟悉了这种让人颇感痛苦的方式，他身躯高大，肌肉鼓胀，神情凝重而透出一股坚毅之色，倒是气势不俗。
若不是他的脸上尚有一丝稚气，任谁也不敢相信他才十五岁的年纪。
他的三叔董旻反倒是看起来颇有些秀气，丝毫没有身为地方治安官员的威猛，不过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不时的透出一丝狡黠，让人不由心生警惕。
能在州郡之中担当维护治安的官吏，显然并不全是因为他兄长的缘故。
“子玉可有何见解？”董旻沉默了片刻之后，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开口问道，从他的语气之中可以听出来，丝毫没有以长辈自居的那种傲然，反倒像是在与同僚相处一般。
“三叔，鲜卑人与羌人之间的关系如何？”董璜略做沉吟，倒是颇显沉稳的没有着急回答，反倒是回问了一声。
董旻则道：“在我大汉人看来，非我族类，皆乃蛮夷。事实上，这其中还是颇有些区别的。”
“北方大漠之上，历来胡族并起，先是匈奴人一统大漠，屡屡南侵，彼时鲜卑人不过乃匈奴之附庸，说是家奴亦不为过。自武帝朝，我汉家军北征大漠，卫、霍两位大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北击匈奴数千里，匈奴自此衰败。”
“不过，大漠蛮胡之地，非我汉人所能久居之所，匈奴之后，鲜卑人趁机崛起，历经数代直到如今兵锋强盛，已成我大汉之劲敌。”
“至于鲜卑人昔日之主人，匈奴人一部被鲜卑人所吞并，南匈奴则归附我大汉，另有一部则西迁远遁，逐渐与羌人相融合。”
“而羌人自春秋战国便已有之，甚至有传言始于夏商，其与鲜卑人之间，亦是战多于和，只因为相距过于遥远而交集甚少。”
董旻侃侃而谈，倒是看不出来，他对于这些事情，居然了如指掌。
董璜想了想道：“那看来此事倒不似虚假了。”
董旻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苦笑道：“子玉倒是心思细腻，视角独特，居然会猜想乃是鲜卑人与羌人合谋。”
“三叔以为，此事绝无可能？”董璜反问道。
董旻则道：“羌人与鲜卑人不同，若非因为两者相距实在太过遥远，以鲜卑人之贪婪，怕是会如同对付匈奴人那般，将羌人的草场据为已有。数年前，鲜卑人北征丁零，便是为此，那可是一片冰天雪地的不毛之地。”
“羌人又如何不知，鲜卑人是一群吃不饱的草原狼，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的目标和对手的的，与鲜卑人合谋？那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董旻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真要说起来，羌人与我大汉之间的关系，远比与鲜卑人要和睦的多，我大汉以农耕立国，当年击溃匈奴都不曾占据大漠，更何况是羌人聚居之地，于我大汉来说，实如鸡肋。”
“相较而言，草原之上，鲜卑人才是最需要提防和担心的对手，毕竟被我大汉国击败，还可以归附乞降，若是被鲜卑人击败，那就只有亡族灭种了。”
董璜想了想道：“若非与羌人合谋，直往公牛沙漠而来，便已是侵入了羌人的疆土，鲜卑人要攻灭羌人？”
董璜说着，当即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此事断不可能！”
“子玉，可是想到了什么？”一旁的董旻看着大侄的脸上神情变化不断，不由颇为期待的问道。
“去年，鲜卑于幽并二州挑起战端，鏖战数月，损失不小，二叔曾言，昔年我汉军北上，虽然尽没于大漠，使得我大汉暂时失去了北上之军力，但固守边塞却仍旧是绰绰有余。如并州之雁门，幽州之卢龙，皆是险关要塞，一夫当关而万夫莫开，鲜卑人连年南下，所获甚微。”董璜说道。
旋即话锋一转道：“如此情况下，转而西击羌人，虽然也能说得通，可未免太过托大了吧？”
董璜一边说着，脑子一边飞快的转动着，脑海中的地理知识，伴随着在文约先生那里学得的各种知识，一股脑儿的相结合了起来。
“关键是时机不对，羌人与我大汉相争几十年，依旧屹立而不倒，鲜卑人断然不可能会以为仅靠突袭便能击败羌人，在此时节劳师远征，鲜卑人此乃是自取灭亡之道。”董璜肯定的说道。
董旻颇为诧异的看着这个大侄子，听着他侃侃而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印象之中，大侄子性格木讷，不善言语，属于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之人。可听他这般洞察细微的分析，自信得当的言语，又哪里还有丝毫原先的模样。
这小子这是开窍了？
董璜看着三叔的眼神，不由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当即说道：“三叔，可是觉得侄儿说的不对？文约先生总说我记事迟缓，不知道先生所教，是否有记差了的。”
“这些都是韩文约所授？”董旻不可思议问道。
董璜回道：“那是自然，先生学究天人，除了经史之外，更是会提及一些当年随侍张老将军身旁之事，实在是让我等获益匪浅。”
董旻不由啧啧称奇，不过想到那韩约颇为张老将军器重之事，看来此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啊，难怪二哥要让大侄随其治学，看来是深知他的本事的。
不再想此事，他不由又想起眼前之事，顿时愁眉不展，越发的头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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